十二月 | 2005 | CIELITO LINDO como te quiero ●我可愛的小小天空●

總是想再見你

Posted by lovebonbon in 你會聽見我在唱 on 2005/12/21

今天我做了一個惡夢，睡得很不安穩，夢裡的我又回到十幾年前剛到金瓜石的那一天，那個在金瓜石的第一個除夕夜，我偷跑出門，跌到一個深深的水溝裡，那個晚上好冷，我又不知道怎麼讓自己爬出去，姊姊已經去睡了，該怎麼辦？下起雨了，好冷，我不斷的發抖，突然間的觸碰，我驚醒了，原來是姊姊在摸著我，她說：「娃娃，你怎麼在發抖？是不是會冷，姊姊開了暖氣了。」然後我看見她的眼淚，她一直緊緊抱著我，這個星期她常常哭，在我沒看到的時候，她總是默默地流淚。

姊姊，你不要哭了呀！我知道你好緊張害怕失去我，我也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；那次被人打到了眼睛，好痛，我左眼馬上看不見了，我只能用力的往回家的路上一直跑，血一直流，我知道我右眼還看得到，我要趕快跑回家，我不要你週末回來，我卻看不見你，雖然我知道你的味道，但卻看不見你長大了，髮型變了，我不要看不見你，我知道我不應該那麼貪玩，跑去偷吃別人的雞，我再也不會了，老天爺，請不要讓我看不見她。

姊姊幫我用好幾件衣服包得緊緊的，搬來了暖氣，她坐在我身邊試著暖氣的風向和強度，直到我再次睡著，明天，就是我乳腺腫瘤開刀後整整一個星期，雖然傷口會痛，我不會哭，我不想她擔心，她已經夠擔心的了，很多人說狗活到我這個年紀，十四歲了，已經很不簡單了，得了這種病，年紀又這麼大，或許不需要再讓我們痛苦，讓我們平靜走完最後段路就好。

可是姊姊說她不要，她要我一直活下去，那天醫生跟她說，要是我們會講話，一定會說「請救救我，請你為我做積極的治療」，就像那些得了癌症的人們，哪一個不是一直到最後一刻都還希望化療可以挽救他們的生命呢？姊姊說她聽了又差點在醫院哭了，她說她沒有失戀過，她說她從不知道失戀後食不下嚥的心情，但是從那天看到我身上的腫瘤開始，她吃不下飯了，陽光普照的那天，大家都在阿媽家門口照相，姊姊抱起我，發現那個不該存在的腫瘤，我還是一樣快樂的跑來跑去，她的心更不安了。

姊姊說她在她的日記告訴自己，她要她的小BABY也看到我，她要告訴她的小孩我們邂逅於她九歲的夏天，那時候她只知道自己很愛狗，便和舅舅興沖沖地跑去信義路的狗店，想買一隻漂亮的約克夏（因為她媽媽送她一隻約克夏娃娃當聖誕禮物），可是狗店沒有約克夏，擺著一大堆幼犬的籠子裡，我一直跟著她的腳步，走來走去，她走到這邊，我就跟到這邊，她走那邊，我就跟過去，她和她舅舅問老闆，這是什麼狗，老闆說是拉薩，「沒有聽過耶，她眼睛上有黑輪，很可愛，舅舅，我們買她。」，於是他們兩個花了一萬塊帶我回家，至今還不知道真正的拉薩長得什麼樣子。

姊姊，你別傷心了好嗎？我知道你在棉被裡偷偷的哭，我知道你常常想起我看著你的樣子，我知道你看著那天我站的地方，會難過的要命，我知道你想我好痛，卻不能安慰我，姊姊，我想你知道我一直那麼堅強，這麼多的日子，謝謝你一直麼愛著我，還讓大家都一起愛我，把我的事情告訴你的朋友，下輩子我還會跟你在一起，我在天堂和你的奶奶在一起，娃娃在草地上奔跑飛舞的樣子，就像一隻兔子，記得嗎？有一次我們和奶奶出去郊外玩，她這樣說的，我跟奶奶在一起，你別擔心了，你不要哭，姊姊，你不要哭了。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。

娃娃~

總是想再見你
還試著打探你消息
原來你的背影那麼長
回頭就看到你
過去讓它過去
來不及從頭喜歡你
白雲纏繞著藍天
啊~如果不能夠
永遠走在一起
也至少給我們
懷念的勇氣
擁抱的權利
好讓你明白
我心動的痕跡

2005年12月3日，三合一選舉的開票當晚，我去看了一部德國片【最後一次心動】，很動人的劇情，那個晚上，就像我妹妹一樣的娃娃她離開我了，十四歲的她，如果是個女孩，就是國中生的年紀，從她兩個月到最後一刻，她離開世界的最後一刻，我卻不能在她身邊擁抱著她，不能問她，娃娃，很痛嗎？姊姊陪你痛，姊姊在本子裡寫下這樣的話，你看到了嗎？

我希望能夠永遠保護你
永遠陪伴你
即使你會受傷
我也陪你一起痛苦
當你聽不到時
我就一直在你眼前叫你的名字
當你看不到時
我就一直牽著你讓你知道我在你左右
當你終有一天要離開我
雖然對姊姊來說
那就和世界末日一樣

我還是會好好的活下去
因為你一直在我左右
因為你一直陪伴在我身邊

這段話是前幾個禮拜娃娃開完刀復原期的時候，我寫下來的，從十一月初我發現她胸上的大腫瘤，那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大晴天，所以我和林蓁和林寬和全部的狗一起在阿媽家大合照，陽光下娃娃笑得好開心，因為我抱她在我的懷中，所以才摸到那顆腫瘤，我把照片帶去問獸醫，他說是像人類一樣的乳癌，所以要盡速開刀，但是因為她年紀大了，開刀時用麻醉也會有風險，另外若是腫瘤轉移到其他部位，開了刀恐怕也沒有什麼幫助。我非常擔心，不能決定要帶去哪裡開刀，最後我考慮很多，決定帶去上次PUPPY開刀那家獸醫，11月14號星期一我們先去做檢查，發現沒有轉移，可以開刀拿掉腫瘤，就約了第二天星期二早上開刀，那個晚上我哭得頭非常痛，只要擔心和緊張，我的頭就會非常痛，娃娃很勇敢，從兩歲就住在金瓜石，從來沒有坐過電梯的她，竟然自然地走進電梯，自然地走進我南京東路的家，我知道那是因為我在她身邊，她的眼睛永遠跟著我的腳步，離開金瓜石的那幾天，不管在獸醫院、在公司、在路上、在家裡，她的眼睛永遠跟著我，只要我到哪裡，她就跟著我到哪裡，我知道那是全然的信任，為了讓她安心睡覺，我就坐著假裝睡著，這時候她才會安心地睡著，到了晚上也是一樣，我坐在她身邊，她知道我沒有要去其他地方了，她就安心地睡覺，星期一的晚上她本來睡在客廳，到了清晨，我睡得很淺，我發現她走到房間來找我，她跳到我的床邊，輕輕的睡著，就在那個位置，後來有一天晚上我作夢夢到她又跑進來了，我幫她圍的衣服掉了下來，我驚醒，坐起來找那件衣服，一直叫，娃娃，來，姊姊幫你穿好衣服，我手上真的拿到一件衣服，因為沒開燈，那個摸起來的質感是一樣的，我一直摸著那塊她睡過的地方，才想起，那天她已經回山上休養了，她已經不是躺在我身邊了，那個夢，讓我很緊張要失去她，於是，每天，只要想到，頭都一直隱隱作痛。

開刀很順利，傷口復原的很好，到了第二天，就可以自己在醫院裡走來走去，還有力氣想咬醫生，一點都沒有病態，連哭也沒有哭一聲，兩個禮拜之後，我們去拆線，拆完線我帶她去公司，車子停在海華社區，我們一路走到公司去，那段路程，12年前，當我還是國小四年級的小孩，我和她一起走過，她搬到金瓜石後，我想再也沒有可能我們一起走那段路，沒想到因為這次開刀，我們又在一起走在那個紅磚道上，那個晚上，在車裡媽媽抱著她，我們回去山上，她睡在我的床邊，第二天陪她出去大便尿尿，雖然她聽不到，但是我叫她，娃娃，好了，回家了唷！她還是會頭轉過來，看著我，快樂的跑向我，然後我們就一起走進門，那個背影，一直在我腦中重複播映，那是我最後一次跟她一起，在金瓜石。

我很恨那部電影，因為它，我見不到我的娃娃了，為什麼那天我要去看電影？為什麼我不要早一點回去？為什麼媽媽說我們不要去金工班校外教學了，因為她很睏，為什麼我們要去？為什麼我覺得那些都是預兆，為什麼我要夢到娃娃死掉，我因為開快車趕回去而車禍？為什麼叫做【最後一次心動】？

娃娃，當你被車子撞到的時候，姊姊竟然在快樂地聊天？當你被寵物安樂園的車子載走的時候，我竟然一無所知？星期天中午，小玉、林蓁和我一起去吃飯，吃完飯爸爸叫我們到木屋，他說娃娃因為年紀大了，生病走了，那是昨天晚上的事，他說因為怕我們傷心，所以今天才講，他也已經請人把她帶走了。

我不知道該講什麼，整個腦子都空白了，我想要抱抱她，我想要跟她說，姊姊不應該去看電影，姊姊應該早點回家，你才剛開完刀，姊姊要回來陪你才對，怎麼因為你復原得很好，就自己跑去享樂呢？星期一早上，我上網找了幾家寵物安樂園的電話，打到第二家在淡水的，我問，你們星期六晚上有到金瓜石嗎？那個小姐說有，我說，娃娃她還在那裡嗎？她說因為我爸爸還沒有決定要怎麼處理，所以她還在冰櫃裡，我想要再見她，娃娃，我要抱抱她，我連她怎麼走的都不知道，她是我妹妹，為什麼我不能夠擁抱她？

紅樹林捷運站，我出發了，出了捷運，換上計程車，廣播傳來「心動」：

總是想再見你，還試著打探你消息，原來你的背影那麼長，回頭就看到你
過去讓它過去，來不及，從頭喜歡你，白雲纏繞著藍天
啊，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，也至少給我們，懷念的勇氣，擁抱的權利
好讓你明白，我心動的痕跡

娃娃，姊姊只想再抱抱你，我知道你不是因為生病而離開我，那也有損你大姊大的形象，年紀大了，你耳朵聽不到，不小心被車子撞到，那是戶外狗的風險，這個你一定也知道，你的小孩們都知道，所以她們沒有那麼傷心，姊姊知道事情以後，抱抱你，把你送進去火葬，不管怎麼樣，你已經成為天使了，你會一直陪伴著我們，只是姊姊覺得一切都太快了，對嗎？但是你已經給我很多預兆，告訴我你即將要離開我了，我知道，所以我會勇敢，我想要像你一樣勇敢，你會讓我加油，讓我做得到。